火红的光拔地而起，在能见度低若黑夜的暴雪中带起一丝温暖的射线，只是没有人享受这一份温暖罢了。
红色的信号弹，这代表着撤退，在赌场再见面。
这时候才明白，倒塌的建筑并不意味着是菲特取得了完全的优势。
在场没有人知道菲特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过火红色的象征意义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士兵们拉开了自己裤管结冰的双腿，向着这座城市中那唯一的建筑走去。
塞顿在这城市中已经没有任何的驻地了，除非把赌场算进去。
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冷的严寒，而希望便是他们能够得到的交涉条件，格雷芬。不然还有什么好期待的？等待那个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公爵吗。
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全部了。
艾奈将狙击枪交给士兵带着，在厚重的积雪中移动对于她这个小身板实在是一种折磨，每走一步都感觉坠入寒潭一般刺骨，这是她见过的最严酷的寒冬。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既然风雪天还在维持，那公爵不就还在吗。
她作为菲特必须照顾的大小姐，出城是第一要务，她的离开似乎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士兵们呢，他们难道真的毫无怨言地跟着菲特留在城内？
想到这里，艾奈拒绝了士兵的好意。
“我不用你们背，让我自己走好了，你们的小姐我呀，可不是拖后腿的人。”
有些事情，是没法摆在明面上说的，或许她对于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永远都无法感到释然。
剩余士兵，45人。
这是他们到达了赌场时候的情况，他们又一次减员两人，只因为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绝望临近的脚步声，在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反而算是一种解脱。
无法再去确定死者是鬼迷心窍，一时被控制了神志，还是达到了自己的极限，步入了精神彼端的疯狂，但在他们化为敌人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
“迈特先生，我们回来了。”
到达终点时，第一个开口的自然是作为旁人的文森特，他对于现在的情况自然没有什么感触可言，这一点同样与他那活化石般的年龄有关。
“菲特呢。”艾奈也跟着第一时间开口。
“他比你们早一步回来。”
迈特话音未落，威严的老管家就从他背后走来，之前厮杀的可怖气息即使到达了赌场也没有消散，直到看到了他家小姐的这一刻才无影无踪。
“各位回来就好。”这位铁打老忠臣第一次露出了疲态。
“我们减员4人。”
“很不幸，我们也减员两人。”
剩余，43。
到了这个时候，坦然反倒放松了士兵们的心情，能够带回来的两具尸体很快就被下葬，在简单的葬礼后，他们对于接下来的行动都陷入了茫然。
现在只能等待塔奇拉上门来谈判了。
“长官，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下降地很快，如果文莫的音乐再不停下来，我们很有可能在谈判之前就发生大规模减员。”
哈鲁曼作为士兵的代表，从进城之后就一直报忧不报喜，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自己的失职。此时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支支吾吾。
“哈鲁曼，不要对于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产生愧疚，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组织人去多烧些开水，把所有的肉类全部整理一下，想洗澡的去洗澡，想喝汤的喝汤，人要走也得暖着离开。”
“是，长官。”哈鲁曼的这一声不再中气十足。
菲特做了一些常规的吩咐，一阵疲劳就从顺着他的脚底升起，他思量到他已经超过一天的时间没有合过眼了，还经历了高强度的战斗，也该消停会儿了，于是他决定最后瞧一眼艾奈就去休息。
艾奈就坐在窗台前，外面的天色再一次步入昏黄，在漫天的大雪下比起雪花更像是沙尘，她面前放着一台不可能收到任何声音的收音机，她还没有借助它听到任何的东西，收音机便成了废铁一块。
在这一份静谧中，她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
“来了？我们聊点什么吧。”
菲特想找把几把椅子过来，却发现周围大部分的木质家具都已经被劈成了柴火，无奈之下只得和艾奈一起坐在地上。
他侧头，就看到了艾奈那稚嫩的脸上布满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却到了最后也没有碰她一下，他只有安慰士兵的时候才会做这种行为。
“哎，迈特舅舅，别在那里站着了。”
迈特也从后面的走道中走出，他现在倒没有什么顾虑的，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艾奈的另一边。
“不如我们来互相掏掏底吧，我们三个不都有事情瞒着其他人吗。”
无需再次强调，这个悠闲懒散的舅舅其实一直都保持着一份心细，他懒，但决不蠢。
“其实是舅舅你自己想把自己本不太想说的事情说出来吧。”
“额，原来露可雅当时说孩子都有了可能是真的，她绝对没有表面那么小吧。”（小声低咕）
“那我们先从谁开始？”艾奈故作老成，捏着自己的下巴，连心跳声都能听到的她怎么可能没有听到舅舅的小声话语。
“菲特。”
“我同意。”
这两人在这一点上空前地达成了一致。
菲特难得把管家的标准抛在了一旁，他耸了耸肩：
“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当时在克雷顿学院遇上了什么？”艾奈单刀直入。
“域阶段，数量很多。”
迈特从艾奈身后绕过，拍了一下菲特的肩膀。
“这时候就把话说完整点吧。”
菲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一开始只有两位域阶段，其中有一位释放了雷电法术来着，想必小姐你也注意到了。我当时大意了，没有想到这雷霆的视觉效果，同时错误估计了文莫军队中域阶段是数量，然后就陷入了追逐战，花了一点时间把他们甩掉，所以没有和小姐你们会合。”
艾奈也把手放在了菲特的肩膀上，
“说数量吧，我的好管家。”
“一共11个，文莫军队里很有可能还有更多。”
十一个，这个数量的域阶段完全有能力摧毁那些末流的城市了，拎到战场上也可以作为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关键是现在场上还是只有一个返阶段做天花板的低端局。
这都能给菲特毫发无损地逃出来，艾奈心中一愣，发觉自己还是错估了菲特的实力。
“唉，你有想过我离开凡纳斯之后，然后怎么办吗，对了，还有舅舅，你们两个不会就只想着把我送出去就好了吧。”
果不其然，两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的漩涡。
“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
这两个人竟然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自己怎么离开这个城，迈特还是有孩子，有家室的，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就一个格雷芬根本没有机会把他们送出城。
他们两个立马面色一改，试着转移话题，而艾奈只是故意冷落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让他们重新闭上了嘴，说到哄女孩开心这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经验。
“其实吧，”迈特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平缓了很多，“我就要死了。”
“迈特少爷，这是怎么个说法。”
在菲特的观察中，迈特的各项身体数据都是在正常的范围内，无论心跳，面色，精神状态都是很健康的，他却突然说自己要死了。
不只是菲特，艾奈也很疑惑，等到了艾奈红色的瞳孔盯着他脸庞的时候，迈特才缓缓开口：
“我之前参加了公爵的宴会，他在宴会的结尾时和我说，我在凡纳斯城中有一次死劫，不过是有机会逃掉的那种，但祂又犯了那些预言家的通病，话说了一半就没有接下去，躲掉的方法也没有告诉我，接着就赶我走了。”
艾奈和菲特瞬间懂了，这就是为什么迈特在一开始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把宴会时的事情说得含糊其辞，到了后面才告诉他们具体，原来他是在构思这个谎言。
“菲特，我很高兴你还会叫我少爷，我感觉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和小艾奈到一个辈分去了，哈哈。呃…”
艾奈朝着他的胸口狠狠来了一拳，把迈特打得一个后仰，差点就躺在了地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艾奈就又锤了他一拳，把他打到在地。
“嘶~小艾奈走的是什么神秘系啊，力气这么大，哎，说好别打脸。”
“这一拳是替菲特打的！”
“小姐，我就在这里，让我来。”
“喂！菲特，你来上一拳说不定我就直接落进死劫里面了啊。”
说着说着，艾奈眼睛里就难免带起了一丝红润，她试着擦了擦，眼泪水却忍不住地决堤而出，落下打湿了迈特的衣服，她再也无法忍受现在的悲伤。
“你这个混账，早点说出来不好吗，我早该料到这破事的，你这个乐天派进城的时候突然话少了不少，说话的时候也老是走神，你知不知道现在反倒更让人担心啊。”
“我们进城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选择啊，不是很烂的方向就是更烂的方向，现在我估计是肯定逃不掉了，菲特到时候就想想怎么自己突围，少我一个累赘估计能轻松不少吧。”
菲特摇了摇头：
“大人，一开始您就不该来的，这里从来就不是您能掺和的浑水，如果您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我没有办法回去和伯爵交代。”
“莫森为什么会把我们推进这个地方，或者，为什么公爵好像完全不顾及他们的关系。”
迈特试着安慰哭泣的艾奈。他拍着艾奈的后背，轻声说：“如果他不管我们，我一开始连宴会的门估计都走不出去。”
“你闭嘴，我听到你说话我就生气，”艾奈不领情地推开了迈特，“我没有你这种混账舅舅，呜，要死了也不打个招呼。”
“我这不是在和你们说这事吗。”
“你闭嘴，我说你闭嘴就不要说话！”艾奈哭的更大声了。
迈特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中，就以一个半起身的姿势僵着，菲特则是一眼把后面听到哭声上前来查看的哈鲁曼瞪了回去。
显然，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艾奈，只得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过了许久才等到她自己安静下来。
“小姐，我向你保证，任何想要伤害到迈特大人的人，都必须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别，菲特，你把艾奈照看好了就行了。不过，小艾奈一直瞒着我们些什么？”
艾奈注意到了两个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在短短的一秒内明白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是再一次大声哭了起来。
迈特没有办法，只能装作刚刚没有说过，而菲特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
“我先离开了，晚安，小姐，大人。”
“再见。”
艾奈用袖子擦着眼泪，朝着菲特摇了摇手。
即使再怎么强大，域阶段终究还是没有脱离人的范畴，要吃饭喝水，睡觉休息，就算是菲特这种离返阶段近乎已经没有了距离的人物也逃不过这一点。
迈特也没有了再聊下去的心情，等到艾奈重新安静下来，便和艾奈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艾奈见到了两人离去，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天空。但现在只能看到无尽黑暗下的那一丝光亮，等到太阳光彻底消失，赌场成为了现在整座城市中为数不多的光源，路边的路灯在今晚一个都没有亮起。
用光元素的储存点路灯还是太奢华了，炼金处理过的煤气路灯在这设计之外的大雪下没有撑过一天。赌场成为了方圆几公里中唯一的光源。
艾奈哆嗦一会，便再也忍受不住，离开了窗台。
我怎么能和你们解释梦庭可能有问题呢，反正到现在都还只是猜测，说不定我根本不会死的，对吧。
反正最差也是换一个人，贵族小姐这种身份我还是真的担不起啊，换个人会更好的吧。
为我这个外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值得吗。
她不再多想。却又一次听到了心跳声。
这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响，不对，这是很多的心跳声，他们竟然都惊人地保持着同一个频率在跳动，等等，这声音，像是文莫的小提琴声，那音乐不会是用人的血肉演奏出来的吧。
她意识到了事情不对，重新来到了窗台，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不是那漫天飞雪下依然清晰可见的黑色乐谱。
而是挤满了街道，身上全部白茫茫一片来装点，行动迟缓但令人从心底开始发毛的。
活死人。
他们就像是黑暗中的老鼠一样，推攘着向这边涌来。却在风雪的掩盖下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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